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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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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棲月呢?”

酈清妍坐在金絲楠木圓桌前, 慢慢喝著粥,問正在給她夾菜的弄香。

“晨起時聽華陽宮的人過來說,寧王殿下出宮辦事去了, 若是小姐找他,便告訴您一聲。”雖然已經是長公主,卻改不了口, 加上酈清妍不允, 這些一路跟她走來的丫頭全部還是稱她為小姐,有那些實在不熟絡的外人在時, 才喊一句公主。

酈清妍自醒來後食量開始減少, 小貓一樣吃幾口就飽了,棲月廢了好大的功夫, 非但沒把人養胖些, 反而更瘦。拾葉總擔心風要是大些,就能把她刮得沒影, 找都不知去什麽地方找去。

酈清妍扔下還剩了大半碗薏米粥的白玉小碗, 滿桌子的菜就沒動幾口,這陣仗已經比小奶貓吃的都少了。她用絲帕拭了拭嘴角, 聲音都是懶洋洋無力的軟綿, “躺了這麽久, 乏了, 去取披風來,陪我到林子裏走走。”

弄香為難地看著那碗粥,“小姐就又不吃了嗎?”

酈清妍嘆口氣, 亦是一臉為難,“實在吃不下。”

聽棋抱著烏木圓托盤,很是失望和難過,“小姐,聽棋真的使盡渾身解數了,您就把您想吃的東西直接說出來,聽棋上山下海,也給您做出來。您越吃越少,身子怎麽扛得住?”

“我不是胃口不好,只是不餓,一點點吃進去就漲得慌,實在沒法,你們也別折騰我了,只是瘦了些,又沒什麽大毛病,你家小姐身子壯著呢,不要緊的。”酈清妍開始每頓飯必有一次的勸說安撫,這些話她都能不打草稿說出幾十種版本來,委實是這群巴心巴肝關心她的人實在太能折騰。

弄香突然靈光一閃,福至心靈。“小姐已經和寧王殿下那什麽,會不會是……”眨巴著眼睛,將消瘦的酈清妍從頭看到腳,最後停在她的肚子上。

酈清妍和棲月的事知道的人不多,身邊這幾個口風極緊的丫頭卻是曉得的,棲月重病的事本就瞞得緊,到現在,清楚整個經過,也不過當事人兩個,外加五個丫頭,即曳而已。先前那些聽令於酈清妍查找法子的人,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。

其餘四個丫頭一頭霧水,沒有聽懂她說的什麽意思。

酈清妍把帕子砸到她臉上,“不許瞎猜,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

“真的?”弄香明顯不信,“按理說,小姐的癥狀和書上,以及那些過來人表現得一樣,應該就是有了啊。”

酈清妍哭笑不得,“我自己是大夫,我會不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嗎?別捕風捉影,以我現在的身份,這等事傳出去,後果很嚴重,若有人起了疑心,該怎麽說話怎麽處理,不用我教吧?”

弄香立馬閉了嘴,和其他人一樣乖乖頷首,“小的省得。”

昨夜剛下了場大雪,天氣倒是很晴朗,天空瓦藍瓦藍的,像是用雪擦過一般,異常的澄澈。

從那夜起,酈清妍就不再怕冷了,特地為棲月制的那些料子全部搬到紫宸宮來,連夜趕出來的華服穿在了她身上,外頭是薄薄的披風,連弄香以防萬一備著帶出來的手爐也不用了,揣在後頭被風吹得直哆嗦的拾葉手裏,頂著尖端紅紅的鼻子,跟著酈清妍閑逛。

並沒有走的太遠,紫宸宮後的園子就夠她逛一早上,特地叮囑過宮人不許掃雪,眼前是銀裝素裹的一片,日光下亮的十分耀眼,連心情都跟著燦爛起來。

酈清妍從地上捧起一把雪,在手心團成密實的一個球,然後砸了出去,雪球落地,在很遠的地方砸出一個小小的雪洞來。

陽光千頃無邊,酈清妍身上澎湃的熱量爆發出去,直將身邊的雪繞著她融化出一片圓形石板來,於是悠悠發出一聲感慨,“天氣真暖吶……”

身後凍得瑟瑟發抖的丫頭們:“……”

酈清妍笑著轉過頭來,“我們到前頭亭子去,你們找人拖張躺椅來,我要躺在太陽底下好生曬曬。”

丫頭們俱為難,“小姐,天寒地凍的,雖然出了太陽,風卻大得很,還是回去吧。即使要曬太陽,在寢殿外頭曬也是一樣的。”

“我不要。”酈清妍想也不想就拒絕,“那裏哪有這般風景,跟個籠子似的。要麽陪我堆個雪人出來,要麽去搬椅子,你們自己選,沒有旁的選項了。”

這個人正經的時候比誰都明事理,一旦撒嬌或倔強起來,真是九頭驢都拉不回頭,丫頭們苦勸無果,最後被逼無奈,選擇一部分陪她堆雪人,一部分就近搬躺椅。

她睡了很久,醒來後一直待在紫宸宮調養身子,外頭那些雜七雜八的事情都停了。她突然覺得有些累,換了很多地方,結果發現居然是宮裏最安靜。慕容曒不會隨意過來打擾,她不排斥棲月,永安的插科打諢淘氣激靈很可愛。至於其他人,沒有允許,不敢來打擾她,除了自己的丫頭,其他下人乖得不得了,說一句閉嘴,就再不會出聲打擾她。

以她現在手握的權力和身處的地位,想要實現這些並不困難,究其原因,不過是因為棲月在她身邊,他無以覆加的寵溺和保護,讓酈清妍覺得自己還是活著的,不會就此消亡。

不知不覺已近年關,已經一年了。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,仔細想想,卻又說不清楚為什麽就走到了這個位置,事前從未想過結果,然後每一次都出人意料。一切際遇,都那麽不可思議。好像前世老天爺欠了她的運氣,要在這一世補償完全。

溫闌和慕容亭雲離開皇城,雲游去了,沒有告訴酈清妍他們會以怎樣的路線游玩。為了幾十年前對溫闌的一句承諾,慕容亭雲真的放下所有,就這樣陪她走了。雖然前世敬王爺最後也帶著溫闌游山玩水,卻晚了很多年,在慕容曒強行奪了他的強權之後。酈清妍不能確定另一層原因是否因為自己插手,把事情攪得一團亂,致使慕容亭雲比前世更早察覺慕容家兩兄弟的野心,也厭倦了烏煙瘴氣的官場,所以一走了之。

不過,溫闌沒有帶走篤音,這個不是宿主,能力卻不弱於任何一個宿主的人,可算是她的左膀右臂,除了衱袶出現之前待在酈清妍身邊短短幾天,幾乎從未離過她的身。

好奇問過,溫闌笑道,“若我舍不得他,就該是你舍不得拾葉了。我身邊不缺人用,你讓他留著吧,我還不忍心做出棒打鴛鴦之類的事情。”

酈清妍只知道卷珠喜歡那個總偷她糕點的寒露,拾葉這邊還真沒留意過,也好,這些丫頭跟著自己東奔西跑,若有個好的歸宿,她當然高興。什麽永生永世跟著她之類的話,說說就罷了,她怎麽舍得她們孤獨終老,就是一開始準備帶她們去金陵,也沒有要讓她們和自己一起隱居一輩子的打算。

溫闌一走,十二禤閣的大權全部落到酈清妍手中,不過她並沒有變得比之前更忙。事務之類平日裏都有長老和宿主們打理,另外清婕這個十分會來事、完全洞悉酈清妍想法的丫頭,以非常驚人卻又挑不出毛病的速度進入閣中高層。人生的美,心思縝密,年紀小讓人願意寵著護著她,酈清妍給了這個野心勃勃不甘人下的妹妹一個足夠大的舞臺,讓她盡情施展。

即曳和甯朦妝去了澠鳶谷,走之前想法設法想拐走酈清妍,不過因為棲月像看護性命一樣全方位保護著她而未得逞。

弄香把兩顆石子安在雪球上做眼睛,卷珠把她那紅色的絲帕團成一卷,嚴實固定在眼睛下頭,是鼻子,聽棋和菱歌找來樹枝,做胳膊,一個醜醜的雪人就差不多好。

丫頭們邀功似的回頭喚酈清妍看,哪裏還有人在?連怕她躺著不舒服,特地讓暗衛現身幫忙才弄來的沈香木搖椅上也只得條重紫氈毯,空蕩蕩的,不知何時走得沒了影,連點響動也沒有。

紫宸宮出去,宮墻之下有大片的梅林,紅梅盛開,灼灼其華,香氣勾人駐足。酈清妍躺在一株兩人高的梅樹曲曲折折的樹杈上,一只手墊在腦袋底下,一只手捏著一支紅梅細看。

皎白的織錦華裳從樹杈上落下去,若無邊紅梅之中一段格外雅致的冰雪,長而垂順的黑發掛在樹上,在偶爾的微風裏輕輕晃蕩。樹底下的雪地裏,歪著一只小巧的白瓷瓶。

棲月分花拂葉而來,看到的便是一幅美人枕花濃睡圖。

畫面美極,讓人不忍心打擾。棲月遠遠站著看了一會兒,突然不知該說她是紅梅花妖,還是紅梅之中的冰雪仙子。

酈清妍睡得迷迷糊糊之際,感到臉上落下細細密密的吻,輕柔又溫暖,雖然她並不冷,還是不自覺地伸出胳膊抱住對方脖頸,往他懷裏縮了縮。動作間細滑的衣緞從手上褪下去,露出光裸的手臂,膚色堪比白雪,瑩瑩耀眼。

“你來啦?”酈清妍甕聲甕氣喚了他一句。

“喝酒了?”

“喝了一點點,從皇上寢宮地窖裏偷出來的佳釀。”酈清妍哧哧笑著,臉上尚有一縷未散盡的紅暈,咂嘴感慨,“味道真好。”

“不好好用膳,偏總躲起來喝酒,小心變成整天暈乎乎的酒鬼。”棲月又是氣又是笑,“怎的在這裏就睡著了?也不怕著涼。”也抱住她,“還穿的這麽少,不聽話。”

酈清妍微微張開眼,把手掌貼到他臉上,“你看誰更冰冷些,我才不會著涼。”

“仗著體質,真是越來越任性了。”棲月吻了吻她的額頭,覺得懷中的人瘦小了太多,簡直不足一握,心中頓時心疼。

“你以前也一樣啊,大冬天,穿一件,那時我可羨慕你了。”酈清妍被他抱在懷裏,從樹上落下來,就要回去,不由掙紮了一下,“瓶子,還有瓶子忘拿,那個玉成色很好,很貴的,不能給弄丟了。”

“都成長公主了,還這麽財迷。如果愛這些東西,小曒讓你要賞賜的時候,怎麽不多要些?”

“要的,賜的,賞的,有什麽意思。”酈清妍撇嘴,“憑本事掙來的才珍貴。”

“好好,那你給說說,這小瓶子都是你怎麽掙來的?我竟不知你還會掙錢。”語氣中已有揶揄笑意,退回去一步,並不松開酈清妍,腳下一個巧勁,直接將小瓷瓶勾的跳起來,精準落入她懷中。

“我和即曳打賭,他輸給我的。”

“哦,打了什麽賭?”

“十二禤閣首座長老一共有多少根胡子。我猜一百五十,他猜四百。”

棲月一邊的眉毛挑起來,好看的晃眼的表情,“所以有多少根?”

酈清妍笑著搖頭,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,“結果是長老沒有胡子,但是我猜的數量比他少,所以算我贏。”

頭頂的棲月嘆了口氣。

酈清妍擡頭奇怪地問,“你怎麽了?”

“我在嫉妒,嫉妒你的那麽多歡樂裏,有別人卻不是我;也在後悔,錯過了那麽多和你相處的時間,如果能早一點遇見你就好了。”

早一點,從前世開始,有我護著你,你就不會受那麽多欺負,承受那麽多苦痛,無依無靠,郁郁而終。

我沒有逆天改命的能力,讓時光倒流,只能祈願以後的生生世世,你出現的每一個地方,都有我在。

“他只是我的好朋友呀,讓昀兒變得如此引人註目的好朋友。若是沒有母親,沒有即曳,你和皇上也不會註意到我,甚至此生都沒有交集,你們不會註意不會留心到我是誰,又何來早和晚之分?”

“那容瀲呢?你都差點嫁給他,他算什麽?”

酈清妍想了想,“他是我的恩人。”突然就有點生氣,掙紮著去掐他的臉,“你總是這麽斤斤計較,那些都是不相幹的人了,何必自己找醋吃?”

棲月偏過臉便吻到了她的指尖,溫熱的呼吸噴在上面,“我只是心有餘悸,若我晚去一步,你就是別人的了。”

酈清妍把臉埋在他的脖頸裏蹭啊蹭,“現在我在這裏,我只是你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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